— 拉玛 —

【TSN/EM】七年之痒 1-9完结 修改版汇总

剧情需要,有原创角色,也借用了现实中有的人,戏份不多。

较之前的除了细节主要修改了Mark和Ellen那段。以及,完结后我终于可以允许自己为自己辩驳一句:我自认不是在写渣贱,也写不来渣贱。

 

Beast安静地趴伏在Mark身边,享受着主人漫不经心的抚摸。灰色沙发上零散坐了几个人,Mark,Facebook的公关Gary,律师Sy,Marilyn,以及Mark的律师Anna。桌上放着一些资料,却没有人光顾,倒是半掩着的大门时不时能获得一些注意力。

加州的正午阳光猛烈,蝉鸣轰然,空调运转的声音微弱地夹杂其中。

“Mark,”离Mark最近的Gary轻拍着他的肩膀,“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也许事情还没这么糟糕。”

Mark看他一眼,几不可辨地摇了摇头。

Marilyn拿起自己面前的水杯,又放下,转过眼看了看Mark,又看了看Sy,已经有白发的律师也摇了摇头。Marilyn叹了口气,Beast突然低低地哀叫一声,挣脱了Mark的手。

门外传来引擎声,还有隐约的人声,院子的门被打开了,Beast一下子来了精神,欢腾着扑向了推开大门进来的男人。“嘿Beast——”男人的话在他抬头的瞬间戛然而止。

“你好,我们又见面了,”Sy站起身来伸出了手,“Saverin先生。”

“Eduardo,please。”男人与Sy握了握手,眼睛却看着低着头的Mark,得不到回应后扫过了Gary,Marilyn,以及Anna。这个年近四十的女人Eduardo并不陌生,此刻她端正地坐着,微微前倾身体,手指按在桌上的一份资料上,把它推到了Eduardo面前。

标题上离婚协议几个字十分醒目。

“Saverin先生,”“不。”

Eduardo打断了Anna未竟的话语,把资料又推了回去,绕过桌子站到Mark面前,伸出去的手被站起来的Gary挡了回去,“Eduardo,”Gary把Eduardo往回推了一些,“冷静点。”

Mark抬头看着他,面上始终一丝表情都欠奉。

“不可能,Mark,听到了吗,”Eduardo低声说,“绝对不可能。”

 

*

 

事情的开端或许可以追溯到更早前,但对多数人来说它大概能从一个慈善晚会讲起。

Facebook的COO Sheryl的视线集中于台上的演讲人,Mark将喝光了的酒杯放在侍者的托盘上,空出来的双手往腰腹间放,又收回来,右手转动着左手无名指上玫瑰金戒指。

早些时候Mark收到了Sheryl的威胁,这位两个孩子的母亲从不放松对着装和仪容的要求:“如果你想让我陪你去参加晚会,请换上你的西装。也许你想以让Gary或者Alex陪你去?”

Alex是Mark的助理。Mark歪着脑袋,双手揣在帽衫的衣兜里,撅了撅嘴,“你知道他们没法帮我应付那些人。”

“Eduardo不在这里也不是我的错。”

“好吧,”Mark点点头,“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这就是为什么他会穿着西装站在这里。四周人来人往,不时有人上前打招呼,Mark维持着嘴角微弱的弧度,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香槟,直到被Sheryl制止,“你知道我不想照顾一个醉鬼对吧。”

“知道了,mom。”

Sheryl笑了起来,“有时你确实像我的孩子,老板。”

“我已经32岁了,”Mark隔着人群与一位Facebook的股东点头致意,“以防您忘记。”

“噢,我当然不会。”Sheryl与Mark碰了碰肩膀,“那是你的熟人吗?”

Mark转过身来。来人是位西装革履的男士,梳着背头,拿着香槟,此刻洋溢着笑脸开口招呼道“Hi,Mark,”Mark张了张嘴,又合上,那人便伸出手来与Mark握手,自然地接上,“Toby,Toby Brown,上次的烤肉派对很棒,真是多谢你跟Eduardo的招待了。”说完,他又伸出手转向Sheryl,“您一定就是Sheryl女士了,真是比传闻的更加美丽。”

“谢谢,”Sheryl微笑着,从侍者的托盘里取走一杯苏打水递给Mark。“您过奖了。”

Mark接过,与Toby碰杯,“很高兴你能喜欢。”

“怎么会不喜欢呢?”Toby笑了起来,“Eduardo呢,我还以为你会跟他来个旅行呢,看来还是慈善重要啊。”

“旅行?”Mark看了看四周,才将视线集中在眼前人的身上,耸了耸肩,“他现在不在这儿。”

Sheryl拍拍他的背部,从Mark微微颤抖的手上取走杯子,笑着接过话头,“刚刚Emma的演讲很棒,不知道你对教育基金的合理运用有什么看法呢,我们也想听听更多人的意见。”

 

*

 

“你告诉我你在出差。”

也许是Eduardo红着眼恳请私人空间的模样太可怖,也许是太可怜,在Mark的首肯下Gary一行离开了他们的房子。

“Mark,”还挡在Mark和Eduardo之间的Gary轻声道,“你确定?”

“Gary,我不会伤害他的。”Eduardo抢先回答,可Gary摇了摇头,皱眉看着Eduardo。

“你没意识到吗?Eduardo,你已经这样做了。”

Eduardo后退半步几乎有些不稳,英俊的脸上有一瞬扭曲了,喘着粗气的样子就像被狠狠揍了一拳。

“Gary,”Mark拍拍面前人绷紧的手臂,轻轻把他拨开站了起来,“我没事。抱歉,让你们白跑一趟,我和Eduardo会抓紧时间的。”

Marilyn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拍拍Eduardo低垂的肩膀,上前给了Mark一个拥抱。Gary歪歪嘴角,摊开手,“好吧,有事的话随时给我们电话。”

“我会的。”Mark承诺道。

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人,还有Beast了。在众人鱼贯而出后Beast绕着Mark和Eduardo转圈,蹭蹭他们的脚,探出头去拱拱他们的手,终于还是失去了兴趣回到了自己的小窝。

“是,我告诉你我是出差。”

“但你是拿了假期。很抱歉你不得不提早结束。”

Eduardo坐在单人沙发上,Mark坐在长沙方的另一头。桌子上不再有一踏踏的资料,只剩一个薄薄的牛皮纸信封。

“别这样说,”Eduardo摇摇头,再摇摇头,几乎是哽咽着说,“你知道了是吗?不,我不是有心骗你的,只是不想让你误会。”

“误会?”Mark把信封推向Eduardo的方向,Eduardo拿起,打开,里面是几张照片,看起来是抓拍的,男女主角似乎都没留意到相机的存在,笑得自然而灿烂。“是误会这个吗?”

 

*

 

“David。”

“Mark?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David是Eduardo的合伙人,和Mark也是老相识了。

“只是想问问能不能帮Wardo请几天假。”

“怎么,半个月假期还不够你们玩的?”电话那头的声音轻松而带着笑意,调侃着说道,“工作狂转性了吗?”

Mark关了电话。Sheryl打开阳台的门走到Mark身边;一窗之隔,那头灯火辉煌,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原来不是我的错觉。”Mark轻声笑了起来,“Sheryl,男人都会半夜带着女士香水的味道回家的吗?”

“你不就不会?”Sheryl与他靠在一起,递给他一杯香槟,“Mark,答应我别想太多,冷静一点。”

“现在不怕酒鬼了吗?”Mark把酒一饮而尽,转身把酒杯丢下楼去,玻璃破碎的轻响在晚会的音乐声中不足一提。“我想回家,Sheryl,我们回家吧。”

 

那天半夜Mark是被Gary的电话吵醒的,那头的声音罕见的有些仓促而惊惶,让Mark一下子清醒过来。“怎么了,是Facebook出了什么事吗?”

“不,不,不是Facebook,放心。很抱歉半夜吵醒你,我只是想问问你知道Eduardo在旅行吗?”

Mark沉默着,直到那边催促般叫他才慢腾腾地回答,“我知道,怎么了?”

“那……”Gary似乎深吸了口气,“你知道他是跟女人去的吗?”

这次Mark没有沉默太久,“不,我不知道。别吞吞吐吐,告诉我是什么情况。”

“有人在Facebook上发了照片,是Eduardo和一个女人的,发照片的人说他们是在旅行的情侣。我想应该只是普通朋友,但……总之我担心造成不好的影响。”

“压下来,”Mark顿了顿,“让那个人把照片删了,签保密协议,明天把照片放在我桌面上。”

“好的,没问题。Mark你——”

“我会把Wardo……不,Eduardo叫回来。”

“什么?”

“对了,”对话结束前Mark补充道,“也许需要通知Sy和Anna,你们也早作准备吧。”

 

*

 

“天啊,”Eduardo像触电一样丢开了手里的信封和照片,抬头看着Mark,一只手伸过去又收回来抓着自己浓密的褐发,“不——不,是的,我是说,事情不是这样的,我确实怕你误会这个。Mark,我跟她没什么,这不是真的,相信我!”

Mark耸耸肩,“那什么是真的?”他捡起飘落到他脚下的照片,却被Eduardo探过身一把抢过撕成两半。

“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那只是我的秘书,她已经辞职了,这是个告别旅行,只是为了告别!我跟她什么都不是!”

Mark挑起眉毛,发出一声嗤笑,“你想说的就是这个?”

“对,”Eduardo急促地点着头,重复强调道,“我跟她真的没什么的!”

Mark看着Eduardo,看了好一会儿,看得Eduardo停下絮叨的解释,挑起嘴角露出半个笑容又抿起嘴唇,睁大眼睛轻声地叫他名字,也没有打断他的注视。他忽然又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一回来就会同意离婚。”

“什——你说什么?”Eduardo皱起眉头瞪着Mark。

“你该看看那个协议的,虽然没签婚前协议让事情有些麻烦,但我只要能保证自己对Facebook的绝对控股权就可以,”Mark点着头,收回目光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地板上破碎的被Eduardo踩在脚下的照片,“其他的你都能拿走,当然,如果你连Beast都不想要了就把他留给我吧,我还是把他照顾得不错的——这样应该足够公平了吧?我想你会满意的,不过等你找到律师也不迟,是我太着急了。Gretchen很不错,但还是专业的离婚律师比较好,只是个建议。”

Mark耸耸肩膀,把双手放进了衣兜里。

Eduardo眨眨眼睛。

“你觉得……我会满意?”他一只手指着Mark,又指向自己,轻声问完忽然呵地笑了一声,然后笑容很快就消失了,Eduardo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看起来就像是失去了对面部肌肉的控制力,狰狞着一张脸全身都绷紧了,僵硬,庞大,低吼从他口中倾泻而出,“我该感谢你这次提前告知我一声吗?”

Beast突然吠叫一声,不知从哪里蹿出来,又从没关上的门口蹿到了院子里。

Eduardo向前跨了一步,紧盯着Mark不放。

“我看不出有什么不恰当的地方,”Mark低着头,衣兜里的手抽了出来变成了抱胸的姿势。“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我想要的?你真的觉得我会想要离婚?”Eduardo又前进一步,微微俯下身,居高临下逼近缩在沙发里的Mark,声音嘶哑低沉,故作轻柔,“Mark?我不介意重复一次,重复多少次都没关系,我不会同意的,这次你听到了吗?”

Mark静默着,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指关节发白。

“把那些文件毁了,”Eduardo抚上Mark的脸,托着下巴抬起他的头来,“无论什么问题,我们好好谈。”

“不,”Mark紧闭双眼,嘴唇微微颤抖着,“别碰我,Wardo,别碰我。”

Eduardo后退一步,松开了手。

“我们冷静一下,”Mark蹭地站起来把Eduardo推开快步走向门口,边穿鞋边迅速说道,“别跟过来,你累了,去休息吧,你冷静一下,我也冷静一下,离婚的事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他转身离开,不再回头。

 

*

 

第一张照片,Eduardo和那位女士不是主角,在画面的角落里他们一起靠在桥栏上,手上拿着冰激凌,Eduardo手上的是白色,那位女士的是粉红色;Eduardo低着头倾向她,他们靠得很近,她抬头,依稀是把嘴唇放在Eduardo耳边的模样。

第二张照片清晰了不少,看得出来他们空出来的一只手都在对方腰上;那位女士半靠着Eduardo,眉目柔和,笑着仰头看着他,把冰激凌举到他嘴边,Eduardo也笑着,从善如流张开嘴尝了一口。画面里人来人往,谁也不能打扰他们。

第三张照片,Eduardo鼻子尖上沾了一点粉色雪糕,他做了个鬼脸,而她笑得弯下腰来;即使如此他们的手也没有从对方身上离开,这让他们几乎跌作一团,雪糕也摇摇欲坠。夕阳温暖的余光洒在他们身上,让整张照片都明亮了起来。

 

*

 

早在Eduardo回来之前Mark就给自己安置好了落脚处,在FB附近一家酒店长期租下的房间里网络、电脑、衣服一应俱全,但Mark并没有待太久,第二天就离开加州去参加一个科技论坛,顺带赶两场演讲。

这三天里他有三分之一的时间花在论坛和演讲上,三分之一的时候在飞机上吃饭和睡觉,还有三分之一被电话和Facebook淹没。

“好吧好吧,等你回来再说,”Gary叹口气,“我迟早要被你们逼疯的,无意冒犯,你知道他给我打了多少电话吗?Mark,你至少该再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不是现在,”Mark卷着面前已经没有热气的意粉,并不往嘴里放,“他还好吗?”

“不,不好,听起来糟糕透了。你再不接他的电话我觉得他就要疯了。”

“没这么夸张,”Mark耸耸肩膀,放下叉子,“我知道你跟他感情不错,但别忘了是谁给你付薪水的。”

“是的老板,我怎么会忘呢?你也别忘了前几天是谁那么护着你的。”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嘈杂,“不谈了,你好好吃饭。只是觉得Eduardo这个说的没错——他让我转告你,准时吃饭,好好吃饭,要不你的胃又要受不了了。”

“没胃口,”不等那头发作,Mark又补上一句,“开玩笑的。去工作吧,不用担心我们。”

“怎么可能。”Gary嘟囔着,“回见,Mark。”

Mark挂掉电话,把还剩一大半的快餐盒丢进了垃圾桶。

 

摊牌后的第四天Mark背着背包独自回到了酒店。黑眼圈挂在他的脸上如此浓重,他眯着眼睛,低着头,以至于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穿着高跟鞋的脚。Mark抬头,哦,是那个女孩。

她比照片上看起来更年轻也更漂亮,看起来就像是大学毕业不久,妆容精致,脸上毫无惧色,穿着香槟色职业套裙,挎着爱马仕皮包,一边微笑着伸出手一边自我介绍道,“下午好,Zuckerberg先生,我是Ellen,Ellen Evans。”

Mark盯着她涂了粉色指甲油的手看了一会儿,握上去虚晃一下,“下午好,Evans小姐,”他从背包里找出门卡把房间打开,“请进来坐会吧。”

“谢谢。”那声音甜美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冒昧打扰了。”

和随处可见的酒店房间一样,这个套间毫无出彩之处。Mark引她在沙发坐定,便把自己之前丢在沙发上的外套和背包拿回里间,这才走了出来,坐在她的对面。

沉默和尴尬在他们之间蔓延,Ellen看着Mark,Mark却在看他们之间的大理石桌面,“Zuckerberg先生?”

“Mark。”Mark抬头看她一眼,又低下头去。

“好的,Mark,”Mark听到她深吸一口气,眼角余光瞟到那双修长漂亮的手抚平了裙子的皱褶,规规矩矩放在大腿上,这才开口,“很抱歉让你误会了,我跟Saverin先生没什么的,我们甚至没上床。”

“Evans小姐。”

“Ellen。”

“好的,Ellen,”Mark抬起头迎上她的视线,“所以呢?”

Ellen眨眨眼睛,顿了顿,开口,“他是个很好的人,温柔风趣,而且相当出色,我想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能跟你在一起。我确实喜欢他,也许他也喜欢我,就像朋友,或者比对朋友更浓一点,但也仅止于此了,”Ellen垂下目光轻笑一下,抬起一只手把长发别在耳后,“他有你,他很爱你,你们——你们看起来很般配。我不觉得我能够破坏你们、有资格破坏你们。”

这次停顿的时间长了些,Mark收回目光继续看着大理石桌子,就像那纹路十分精彩艳丽。

“所以我辞职了。”Ellen摊开手,又收回来,小幅度地摇着头,“那个旅行是我请求他送我的践行礼,对不起。”

Mark安静地收回视线看着他,手肘放在沙发扶手上,十指交握,接口道,“别担心这个。我跟他很快就会离婚了。”

Ellen睁大眼睛,微张着嘴唇愣了一会,皱起眉头,“如果你还是介意我跟他的事的话——”

“Ellen,”Mark打断她,“你知道你们在一起时是什么模样吗,也许他比你以为的更喜欢你,你也比你们以为的更喜欢他。他跟你在一起时很开心。”

Mark嗤笑一声摇摇头,“是他先亲近你的,对吧?”

Ellen后仰一寸,咬着嘴唇,沉默一会才拔了声调开口,“比起我他更需要你!”

“你没否认,”Mark向后靠进沙发里,“他需要我,我又能给他什么。”

“只是你还不够吗?”女孩握紧拳头又松开,“他需要的是你。”

“这个得问他。Ellen,你代表不了他,我也代表不了他。”

“那就去问他,Mark,当年你们为Facebook闹得那样轰烈,最后不还是在一起了吗?”甜蜜的声音突然尖利起来,“既然他给了你一次机会,为什么你不能也给他一次机会,他最近过得很糟!”

话音刚落他们都愣住了,Ellen像刚回过神来一样慌乱地摆着手,“不,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Mark看看Ellen,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摇了摇头,“我没有,”他深深呼吸一口,Ellen停下道歉看他抬起一只手揉着鼻梁,“我从未想过要背弃这一部分的他。抱歉Ellen,今天到此为止吧。”

“Mark,”女孩抬头看着站起来的Mark,轻声问道,“你还好吗?”

“……别担心。”Mark回答。然而这是个叠声,有个声音在说“不。”

“哔——”的一声房门被打开了,外面站着气喘吁吁、一只手抓着手机一只手抓着房卡的Eduardo。“不,”他又重复了一遍,看着Mark,“不是这样的,这怎么能混为一谈?根本不是同一个问题。”

同样的声音从Ellen的包里传来。

Mark僵住了,直愣愣看着Eduardo。Ellen从包里找到手机关上,神情紧张地站起来退到一旁。

“Mark,”Eduardo关上房门,“我承认我跟Ellen在一起很轻松也很愉快,但你是不同的。”Eduardo短促地笑了一声,眉头却皱着,纠结成一个扭曲的笑容,“你一直是不同的,你是唯一的,我需要你,只是你,Mark,我爱你。”

他看起来已经称得上胡子拉渣了,头发没了发胶,彼此油腻纠缠着,衬衫也皱巴巴的,挽起在手肘上。他看着Mark,似乎想用眼神就把Mark抓住。

“不,”Mark摇摇头,慢慢退了一步,肩膀也佝偻起来,“这不是真的,你不能这么说。”

“Mark,Mark,从头到尾就只有你,”Eduardo一只手半举着做出投降的姿势,轻而迟疑地往Mark的方向挪动着,“我不能不这样说,别这样对我,求你。”

“别过来,”Mark呼吸浅促起来,一只手抓着胸口,向后退了一大步,离Eduardo和Ellen都远远的,“只有我?我是不同的?唯一的?你爱我?一年,Wardo,整整一年,我以为我可以一直什么都不知道的。出去,都给我出去。”

“Mark,”Eduardo眼眶红了一圈,双手抓着头发就好像不把头发扯下来不罢休,“对不起,对不起,但我不会放弃的,Mark,我真的——”

“出去,”Mark抓起身边的台灯猛地砸在地毯上发出闷闷的砰声,“出去,出去!”

“好,好,”Eduardo退到门口,“你别生气,Mark,别生气。”

Ellen也走到门口,看着面无表情的Mark张了张嘴,终于还是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Mark看着关上的房门,找到手机给了Sean电话,一接通就劈头盖脸地问,“是你把我住的地方告诉Eduardo的?还给了他房卡?”

“这气冲冲的声音,Eduardo还没搞定?”那头Sean声音轻快,“就知道不能太信他。”

手机被Mark砸在门上,四分五裂。

 

*

 

“你好,Mark Zuckerberg,现在不方便接听,请在哔一声后留言。”“哔——”

“Hi Mark,这里是Marilyn,你还好吗?这几天都没联系我们,不知事情是否出现了转机。我知道这些事跟Gary沟通就好,你知道,我只是对你们脸上那副表情太过熟悉。如果离婚能够让你开心一点,我跟Sy都会尽力的,但如果你想放弃我们也会很高兴,Mark,只是……只是希望你能好,别把自己逼到绝路好吗。下回见。”

Mark半躺在沙发上,昏暗的房间内只有手机屏幕的亮光一闪一闪。

“你好,Mark Zuckerberg,现在不方便接听,请在哔一声后留言。”“哔——”

“早上好老板,相信你已经听出来了,我是你最忠诚的Alex,现在Alex有点生气,因为老板没在应该的时间到办公室来而且一句交代也没有,看,甚至连电话都打不通,我会很担心的好吗?幸运的是Gary拯救了你,虽然严格说来他其实什么都没说,很高兴知道你还安全。我已经把你今天的日程都推后了,以防万一连明天的也推了,无论如何,请快点跟我联系好吗?拜。”

扬声器的声音太大了。Mark翻个身,把整个人都缩到了沙发里。

“你好,Mark Zuckerberg,现在不方便接听,请在哔一声后留言。”“哔——”

“嘿Mark,Wardo喝醉酒打了电话给我,所以,我都知道了,我在他这里,我还揍了他一拳,毫不放水那种。本来是想直接去找你的,但Wardo说你们闹得很僵,而我——好吧,我坦白,我几个月前就认识Ellen了,就这点Chris已经把我狠狠骂了一顿了,在电话里。Wardo也打了电话给他,我猜他已经给了你、或者将要给你电话。

“Mark对不起,不是为了Wardo是为了我自己,其实我挺高兴你没接电话而是转去留言的,我不知道听着你的声音我会不会哭出来。我没想到会这样的,你得知道这个,他们看起来是很要好,但我觉得也就是比朋友要好一点儿,像兄妹;我甚至还开玩笑一样警告过他不要色欲熏心,他发誓说不会的。现在我不知道该不该信他了,如果连我都这样,我想你一定更难受。

“但是,但是,Mark,我想你也得知道,他看起来很难受虽然我不知道有没有你那么难受——我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昨晚他在你们客厅里喝醉了,突然把头撞到桌子上,连撞几下把Beast和我都吓坏了。待会他醒过来一定会希望自己昨晚就撞死在桌子上的。

“如果离婚让你们都这么痛苦的话——别说没事,别以为你能骗过我——我很难假装说我支持你,Mark,求求你,给他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吧。你们永远是我的朋友,如果下次见面你要揍我的话我不会还手的,爱你们的Dustin。”

空调嗡嗡声轻微蜂鸣着,Mark抱紧了自己。

“你好,Mark Zuckerberg,现在不方便接听,请在哔一声后留言。”“哔——”

“Mark,Alex说你今天没上班,Gary说你昨天不知怎的摔了电话,而且看起来糟糕透了。我应该在你身边的,但我想这个时候你更需要我在Facebook这里,所以我会的,放心吧,如果你想给自己放假只要告诉我一声就好,Facebook是个大孩子了,它会不错的。但如果你想找个人聊一聊的话,你知道我一直都在的对吧?别忘了你的Sheryl。下回见。”

Mark已经忘了自己在这沙发上坐了多久了。

“你好,Mark Zuckerberg,现在不方便接听,请在哔一声后留言。”“哔——”

“我想了很久该不该打这个电话,Mark,我现在甚至不在华盛顿,我痛恨用电话代替我自己。Wardo和Dustin都告诉我了,天啊,Mark,你不知道,对我和Dustin来说这简直像恶梦重演了,让我们好像一下子又变回了当初的毛头小子。这甚至更可怕,因为不再涉及商业了。我很担心你Mark,再跟Wardo说说话好吗?当你们不再沟通的时候事情总能变得很可怕。你知道怎么找到我,拜托了,让我做一个老朋友该做的事情。希望很快能再见。”

 

*

 

这一天Mark接到的最后一个电话来自Gary,他只留下了一句话,“我现在去接你,收拾好你自己,然后google一下你和Eduardo。”

那是一篇知名科技博客的博文,好多媒体都转载了,不止有Mark进入酒店的照片,甚至挖出了Eduardo和Ellen的照片,话题直指婚变,还分析了Facebook在这境况下会何去何从,管理层是否会发生变动,Mark Zuckerberg在Facebook的绝对权威是否会因此动摇。明天Facebook的股价该下跌了,Mark洗了把脸,抓起电话找到Sheryl,试了几次才打通。

“老板,”Sheryl没有停顿,“如果你想知道我们的电话是不是被股东们打爆了,很显然,是的。我们的回答统一是,‘Zuckerberg先生和Saverin先生的婚姻情况不会影响Facebook,请放心。’你们还有时间去处理这个,Gary已经去接你了。”

“好的,”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Mark点点头,“谢谢你Sheryl。我想Gary已经到了。”

“去吧,加油。”

“我会的。”

所以他们现在有九个人了。

Mark,Gary,Sean,是的,Sean Parker,他是和Gary一起去接Mark的。

“别这样看我,”Sean张开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又揽过Mark的肩膀腆着脸笑,“我的小国王有麻烦了,别指望我真的放着不管好吗?”

“你不觉得有时你放着不管事情会更好?”Mark翻个白眼,啪的一声把Sean的手拍走了,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酒店的安保做得还不错,趁着还没被记者围截Gary加速前进。Sean夸张地捂着收回的手叫嚷道:“嘿,你们需要沟通!还需要打一次架!看你这糟糕的黑眼圈!”

这就是Sean式的道歉了。Mark哼了一声,默认了他的在场。

然后是Dustin和Eduardo。

Mark他们进屋时Dustin正手忙脚乱地收拾客厅,Eduardo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即使隔了好一段距离仍然清晰可闻:“天啊你怎么会觉得是他的错,那个新闻说得还不够清楚吗?”“不,我不是说那新闻是真的!”“我不——”

Dustin的尖叫声打断了他,这个最年轻的的亿万富翁甚至比Beast还快地扑到Mark身上,哭号声如雷贯耳。

最后是他们的四位律师——包括Eduardo的律师Gretchen——他们几乎是同时进门的,维持着表面礼貌的尴尬气氛随着他们的到来瞬间紧绷,Gretchen抢先开了口,“Saverin先生明确表示不考虑离婚,因而我猜想假如你们不和好,这会是个相当漫长的征程。为Facebook考虑,也为我们自己,希望接下来的讨论能暂时把离婚这个议题摆到一边。”

“可是离婚关系到他们的切身利益,”Anna,Mark的离婚律师马上接口,“尽管Saverin先生不同意,离婚的可能性仍然很高,个人建议你们先看看这些文件,我们可以确定一个大概方向——在不损害Facebook的前提下。这样解决起这次的事件就可以后顾无忧了。”

“噢女士们,别着急,”Sy轻轻敲着桌面,“不如听听Facebook的公关先生们有什么意见?”

他们吵成一团的速度快得惊人。Mark一直窝在沙发的角落里,那是他一贯来喜欢的位置,但坐在他身边的不再是Eduardo,而是全情投入讨论的Sean。Dustin搬了张凳子坐在几乎站在客厅里Mark对角线另一头的Eduardo的身边,看看低着头的Mark,又看看视线一直紧锁在Mark身上的Eduardo。

在座的除了几位永远光鲜亮丽的律师和Sean,没有人脸色称得上好看的,更别提Eduardo额头上还带着那可笑的乌青印子。

“我们现在正在争吵的东西真的是股东和看客们需要知道的吗?”Gary把头发往后扒,从座位上站起来,“听着,我们只要给他们他们想要的东西就可以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的声明不用这么详细吗?”Marilyn接道,“那你们——他们,要的是什么?”

“重点是要让人信服,”Gary踱步,“让人安心的,对,安心。一旦打起离婚官司的话就瞒不住这事了,我们不能给人留下‘骗子’的印象,在这个范围内我们要尽可能——”

“不不不,听着Gary,他们现在只是捕风捉影,一两张照片代表不了什么,”Sean突然加大的声音打断了Gary,“如果我们特意为了这个——一篇博文?——举办新闻发布会反而显得欲盖弥彰,懂吧?所以,”他摊开手靠进沙发里,挑起眼眉笑起来,“我们得以不变应万变,让他们重新住在一起,同进同出,‘谣言’自然不攻自破了。”

Sean一手揽过Mark,右手食指和拇指拿捏出拿红酒杯的姿势,在Mark面前“碰杯”,“接下来你们是要离婚还是不离婚,暗地里讨论就好了,想不给人发问的机会,最好一开始就不要发言。”

Mark一手把他的手拍下来,点点头,“就这么办吧。”

 

*

 

“嘿,我知道daddy终于回来了你很开心,”Eduardo拦住Beast揉揉它的头,“但他现在很累,要去休息了,Beast是好孩子,别去打扰他,陪papa待一会。”

讨论结束时已经将近十一点了,Eduardo叫了外卖宵夜让大家吃过了才散的。Mark吃了几口意粉,人刚走完他就匆匆往楼上去了,Eduardo只来得及说一句,“别睡客房,我会去睡客房的。”

Mark点点头就消失在楼梯口。

Eduardo把Beast领到厨房,给它倒了一食盒狗粮,蹲下,看它埋头痛吃。虫鸣声被窗户阻挡了听不真切,呼吸声和Beast的咀嚼声却是清晰可闻;Eduardo歪歪脑袋,梳理着Beast有些打结的长毛,倾身松松地抱住它。

Beast抬头拱了拱Eduardo,又舔了舔他的下巴,低头把他轻轻顶开,继续自己迟来的晚餐。

Eduardo离开厨房,开始收拾客厅的一片狼藉。等他再也找不到事情做了,Beast也在自己的窝里睡着了,时针已经开始走向一点。他把Mark吃剩的意粉放进微波炉里热好,坐在空无一人的厨房里吃一口顿一口地把意粉吃完了。

“真难吃,”Eduardo开口,声音低沉地回荡在这房子里,“难怪你不肯吃完。明天带你去吃好吃的,Mélisse的虾做得不错,你会喜欢的。”

他把餐具收拾好,一边洗一边点着头,“看你那样子,又把自己折腾狠了吧……被doctor Chen知道的话……又该……”

他手里的动作跟语速一起慢下来,最终消弭于无声,只有水龙头的水还潺潺流着,击打在磁盘和不锈钢水池上,甚是悦耳。Eduardo一动不动地站着,低着头,像是要把自己站成一座雕像。

凌晨两点的时候他终于晃悠到客厅,桌上Anna留给他和Gretchen的资料还在,他坐在沙发上看它一眼,又看了一眼,到底是拿了起来。

 

第二天突然惊醒时Eduardo才发现自己睡着了。从沙发上坐起身,薄薄的被子随着他的动作滑下来,Beast蹲在桌子边上面朝他,灯已经关了,就像每一个常见的加州早晨,阳光让整个客厅都亮堂堂的。

“早上好Beast,”他一只手揉搓着自己的脸,另一只手探出去盲目寻找Beast,等它自己凑了上来才落到实处,“你daddy呢?”

才问出口他的手就僵住了,慢慢收回来后他又在沙发上呆坐了一会儿,Beast已经蹿到院子撒欢去了。等他上了楼,推开主卧的门,只剩被动过的电脑和稍嫌凌乱的床铺证明这栋房子的另一个主人回来过。

Eduardo靠在门框上站着,抬起一只手掐着眉心,又用双手拍打自己的脸,站直了,深呼吸,吸——呼——吸——呼——

脱了衣服走进浴室,他开了冷水把自己浇了个彻底。

 

*

 

Gary这几天不太好过。今早各路媒体不出意外地把Facebook总部前门后门都堵上了,即使加派了保安也足够让人精疲力尽。

抽着烟,Gary从三楼眺望还被记者们守住的门口,盘算着如果能让他们看到Mark和Eduardo同进同出热情大概就能退一半了,多看几次大概就能散了,也许该去提点一下他们。把烟蒂按在窗边的烟灰缸上,他揉着眉心长出一口气,快到下班时间了,很快又是一场硬仗。

但事情来得比他想象的要快,一辆黑色奥迪出现在大门口,看起来十分眼熟。

“噢——这两个家伙!”Gary拍了下窗棂,转身冲出吸烟室,边走边拨电话,很快那边就接通了:“是你在门口?”

“Gary?”被记者们拍打着车窗的Eduardo进退两难,“对,是我。”

“听着,什么话都别对记者说,让他们去猜,”Gary对保安招手,“现在在那里等我们给你开路。”没等回答他就盖上了电话。

“Gary——Gary?”听着忙音Eduardo搓了把脸,轻轻一拳打在座椅上。

这花了他们好几分钟,意识到车里坐着的是本次事件的另一主角似乎让记者们更兴奋了。走进Facebook的办公主楼后Eduardo还皱着眉头,反而是Gary笑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的样子像是无声的鼓励。

“谢谢,”Eduardo回了一个笑容,“辛苦你们了。”

“只要你们不再折腾就算帮我的忙了,去吧,”Gary指了指大厅,“他在那里。”

他在那里。Mark在那里。

即使早就不再编程,Mark仍然喜欢把自己的位置放在他的员工、他的程序员们中间;当他开始专注于工作时就不再有人能轻易打扰他了,世界浓缩到只有这一小块,绷紧的皮肤,微皱的眉头,微张的嘴唇,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这样明亮。

Eduardo一步步走近他,直到能看清他眼角细微的皱纹。灯光在Mark的眉骨、鼻梁和颧骨上打上光影,浅浅的胡渣沿着下巴分着,他仍然微微佝偻着身子,缩起来的模样就像要把自己淹没在电脑世界中。

Mark。

Eduardo把声音锁在了喉咙里,嘴巴张开又咧开微合,胸腔震颤着听不清声音,在人来人往中几不可闻。

Mark却突然抬起头来,他们在这几步路的距离里看向对方,一愣,一愕。

“噢,”Mark猛地站起身来,低下头把桌面的文件归拢又分开,各自调换位置摆好后才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已到跟前的Eduardo,“你来了。”

“嗯,”Eduardo挤出一个笑容,伸出手去又半道收回来拢着自己的头发,“来接你去吃饭,哈哈,我在Mélisse订了座,他们的虾不错,你会、我想你会喜欢的。”

“哦,好,”Mark点点头,咬着嘴唇,左右看了看发现员工们都在看他们,马上瞪了回去,“你等等,我跟Alex交代一下。”

“好,我——我等你。”

Eduardo的手轻轻拍过Mark的手肘。

 

*

 

Mélisse是典型的高级法式餐厅,绅士们西装革履,女士们雍容华贵,Mark一身T恤牛仔裤球鞋颇能赢得回头率——但Mark就是Mark,对吧。

Eduardo笑着为Mark拉开座位才坐下。

这并不是靠窗的座位,相反的,几乎是在角落里,恰到好处的装饰和盆栽把他们和别人隔了开来,这是Eduardo最喜欢这里的地方,私密性。

“你知道你不必这么做对吧。”待Eduardo点完餐,Mark喝了一口红酒才开口。

昏黄的灯光柔和了眉眼,Eduardo半撑着下颚看着Mark,“我想这么做。”

“我不是说拉椅子的事。是这一整个事情。”Mark耸耸肩膀,脸上却不是惯常做这个姿势时的面无表情,他也看着Eduardo,几乎是微笑着的,“Dustin说你这几天过得很糟。”

Eduardo放下手,笑容如潮水般褪去了,沉默了一会儿,又浅浅地笑起来,“是挺糟糕的。Dustin揍了我一拳,Chris还臭骂了我一顿,你真该听听,我都没想过他会有这么大的肺活量。”

“我可是跟他共事了几年的好吗,”Mark嗤笑一声,“可会装了,其实一点就炸。”

他们都笑了起来。Eduardo看着Mark左边脸颊上的酒窝,轻声说,“你过得也不太好吗?”

Mark点点头,“不太好。”他顿了顿,补充,“但我会熬过去的,别担心我。”

“别这么说,”Eduardo又笑起来,眼眶却红了,低声问,“为什么要在这里呢,Mark。”

“在这里,”Mark环视四周,侍者笔挺挺站在不远处,隔壁桌坐着光鲜亮丽的一男一女也在低声交谈,听不清声音,“至少我们还能保持体面啊,Wardo,你看,就算我还穿着这些衣服,”他低头拉了拉领口,把衣服摆弄正了,“也知道什么叫做‘体面’,知道做个体面人了。”

侍者送上熏鲢鱼,他们道过谢,Eduardo垂着头说,“那时候那么年轻,转眼就是这样的年纪了。”

“加起来早已经过半百了。”Mark拿起餐具,低笑一声,“我认识你的时间似乎也要比我不认识你的时间更长了。”

“还要四年,”Eduardo看向他,“Mark,还没到呢。”

他们就这样看着彼此,视线胶着,直到送汤的侍者打断了他们的沉默。Mark闭上双眼,把放在餐桌上的手收回来,低声说了些什么。

“Mark,”Eduardo探前去,“你说什么?”

“我说,”Mark睁开眼睛,“我说,你能得到更好的。”

“你真的不必做这些,Wardo,你只是,”Mark眨着眼睛笑了笑,“只是太好了。你应该有更好的,明白吗?”

眼泪滑出眼眶,沿着脸颊直坠在地。

“别哭,Mark。”Eduardo低哑着嗓子说,伸手擦去Mark脸上残存的泪水,“我已经得到最好的了,只要你不离开我,只要你……”

他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眼泪从指缝间渗出。他的肩膀颤抖着,他们的肩膀颤抖着,透过眼泪去看似乎一切都失了真。在这个无声的角落里他们只是这样坐着。

Eduardo。Mark。Eduardo和Mark。

他们忽然又都笑起来,灯光在眼泪上反射出光芒,拿起餐巾Mark一边擦一边笑着说,“一开始只是心不在焉。”

“对,只是心不在焉,”Eduardo也拿起餐巾,“我以为,我以为你不会发现。”

“知道我是怎么发现的吗?有一次我工作过头了,抬头看时已经过了我们约定的时间,我很着急怕你担心,你知道,我似乎把你吓坏了,你最紧张我有没有按时吃饭睡觉的——可那天你不在。”

Mark放下餐巾,喝了一勺汤。

“我不记得了,”Eduardo看着他,“你没告诉我吗?”

“我没在意,Wardo,”Mark回视着,脸部刀削一般的线条在柔和的灯光下不可思议的温柔,“我们总是这么忙,也许你只是忘记了呢,也许,是我忘记了呢。”

Eduardo点点头,问,“然后呢。”

“然后是越来越少回家,”Mark喝着汤,含糊不清地说着,“即使回家了也越来越晚回来。”他耸耸肩膀,“不像我,你总是能有好多朋友。”

咽下一口汤,Mark偏过头看着Eduardo,“你还是以为我没发现吗?”

“不,”Eduardo摇摇头,深吸了一口气;侍者送上焗蜗牛,给两人的酒杯都添了酒,“我以为你不在意,或是我在假装你不在意。你看起来就像是有忙不完的事情,有时候我回到家只能看到Beast——”

“你也很忙,”Mark打断他,“Wardo。”

“是的,是的,我也很忙!”Eduardo放下刀叉,“对不起,我不止欺骗了你,我还欺骗了我自己。”

Mark端起红酒杯灌了一大口,Eduardo拿起红酒给他倒上,他又清空了一杯。

“告诉我你还发现了什么,”Eduardo也灌下一杯酒,“在——在你坚持要离婚之前。”

“我什么都没发现——都是错觉!Wardo,你半夜回家时身上陌生的香水是意外,你不见人影的周末是因为你的工作,他和我说话时走神是因为太累,你那些莫名其妙的笑容只不过是因为哪个我没听说过的笑话。我没那么在意——我以为我不在意的,我以为我更在意我的工作。”Mark轻轻把酒杯放下,“直到我发现你骗我说你去出差了,直到我看到那些照片。”

Eduardo闭上双眼,张口好几次才发出声音,就像喉咙被沙子磨砺过,“现在——我辩解的话还有用吗?”

“我不知道。”

Mark靠进椅背里仰头看着天花板,喃喃地重复,“我不知道,Wardo,我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餐厅的小提琴手开始了他的演奏时间,不知名的曲子舒缓、悠扬而不乏浪漫,可惜到了这角落听得不十分真切。侍者无知无觉,面无表情地上他们的主菜,洁白的瓷盘上大虾被料理得精致、可餐。

“那个女孩,Ellen,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不,我不想知道,”Mark长舒一口气,“只是在那个时候她恰巧出现了,不是她也会有第二个人,又一个女孩,或者一个男孩,之类的。”

“Mark,”Eduardo轻颤着抓住Mark搁在桌面上那只冰凉的手,低声呼唤,“Mark。”

Mark没有看向他,也没有收回自己的手,他的眼睛没有聚焦。

“你说的爱,那所谓的唯一,真的还是我吗?”Mark的声音几乎沉到了谷底,“Wardo,你总是太戏剧化了,不要让愧疚蒙蔽了你。”

“当然——”Eduardo收紧了手指,“当然是你了,当然是你,只有你。”

他用力地闭上双眼,再睁开,直直看向Mark。

“这不是愧疚,Mark,我是走得太远了。”Eduardo短促地笑起来,“你明白吗?那时候看起来就像是,就像是一切都是枯燥的——我们、我们都这么忙,我不再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了,外面看起来要好得多,要有趣得多。”

他把Mark的手拉到唇边,吻上食指,吻上中指,吻上无名指,吻上尾指。

“你说得没错,她恰到好处地出现了,漂亮,温顺,善解人意。那时候看起来一切都是好的。”Mark微微挣扎着,Eduardo却抓得更紧了,他摇着头,“然后有一天早晨我醒过来,看着你睡在我的身边;你无知无觉,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看起来那么天真,那么美好,那么——那么让我想吻你。”

Mark看着他把额头靠在自己被握住的手背上,说话时的震颤沿着相触的地方传了过来,几乎把人烫伤。

“我就去吻你了,我把你吻醒了,说实话那味道可真是一点都不好,”Eduardo的肩膀颤动几下,“可你对我笑,你问我,怎么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

“我突然发现我走得好远啊。我很怕,Mark,我很怕我再也找不回你了。”

“我或许——或许真的很喜欢她,”Eduardo哽咽着,无声流淌的眼泪浸润了Mark的指尖,“但当我想要全心全意去爱什么人,和他一起生活、一起白头,Mark,我只能想到你,这世上我想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离开你,求你,Mark,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小提琴曲高潮已至,戛然而止。

沉默蔓延就好像再也不会有人说话了,Eduardo始终低着头,他不看Mark,也不看自己,只要他还能吻着Mark,所有快乐和悲伤就会远离他们。

“我、”Mark胡乱擦着脸上肆虐的泪水,“我明白了。Wardo,给我一点时间,我需要——我需要这个。”

 

*

 

“所以?”

“所以什么?”

Mark把Dustin拨开拿走炉边的酱料瓶,均匀地扫在面前的鸡腿鸡翅上,Dustin用双手划了个大大的圈又凑上去,“都三个月了,我是说这是说你已经原谅他了?你们和好了?”他几乎贴到了Mark身上,又被拨开了,转而张开双手,再收回来捂住胸口,“他抓住了你给的机会,已经通过了试验,浴火重生,重新获得了Marky的爱意,现在他们就像一对新生的爱侣——你们要去过第二次蜜月了?”

这是Saverin-Zuckerberg家的院子,烧烤派对在正酣时候。

“去过第二次蜜月的人不是我,是Sean,”Mark翻了个白眼,把手里的东西也翻了个个,“如果你不帮忙的话能让开点吗?”

“嘿——”Dustin拉长声音怪叫着,忽然把头发向后理了理,整了整衣服,走了几步,“那时候Eduardo梳着背头,西装革履,款款而来,王子殿下一般走进办公大厅,走向Mark,几乎在发光地——带着他额头上的乌青。”

“噗……咳咳咳,”刚好走上来的金发男人微低头半捂着嘴,“抱歉,不小心呛到了。”

“想笑就笑出来,我不会杀了你的Chris,”Mark翻了个几乎持续一秒的白眼,手上工作不停,“Dustin,你甚至不在那儿好吗?停止拿这个取笑。”

Dustin笑弯了腰,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没用了,Alex已经把这个画面深深印入我脑海了。”

Mark瞪着在泳池边跟自家母上相谈甚欢的Alex,嘟喃着,“我要辞退她。”

“哦拜托了,你才不会。”Dustin揽着Mark的肩,Chris从桌上拿走一个鸡腿,笑着接口,“你喜欢她。对了,Wardo呢,刚刚还在的。”

Mark环视四周,树荫下,泳池边,空地上,被不少人围着的Beast,大门——他眯起眼睛,挣脱Dustin的手转身就走。

“嘿嘿嘿——”Dustin连拖拉住他,“你这是要去哪里?”

“是我父亲,”看着Dustin还是一脸茫然,Mark快速解释着,“就知道拦不住他,三个月前不是我妈挡着他早就冲到这来了,今天跟他说起他还点头,转身就——”

“你是说伯父在找Wardo麻烦?”Chris说完顿了顿,补充,“哦抱歉,我不是说伯父会这样做——你担心你爸会找他麻烦?”

Dustin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马上拉了张椅子压着皱着眉头的Mark坐下,“父亲找儿婿谈话你着急什么,你就没被他爸妈叫去谈过话吗。”

“噢,别看着我,”Chris举起双手,虽然他还拿着鸡腿,“这次我赞同Dustin的。”

Mark把卷发往后梳,撇着嘴,“他妈就打了电话。”

Dustin一下睁大眼睛追问,“她说了什么?”

“就是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会好的给他一个机会,”Mark抱着胸瞪着Dustin,“你在指望些什么?”

“噢别骗我,她就没有叫你们去弄出个小宝宝来之类的吗?噢当然我知道你生不出小宝宝啦,”Chris大笑起来,Mark瞪得眼睛几乎要脱框了,“你懂的,代孕之类的——要知道我妈最喜欢问我这个了,呃,当然,不是代孕的部分,是小孩子的部分。”

“那是‘你妈’好吗?不是每个人都是你妈妈的,”Mark抗议,“而且我们有Beast了!”

“嘿,那——”Dustin话还没说完就跳起来挥着手,“Wardo,这里!”

Eduardo正与一个头发半白的男人——Mark的父亲——一边交谈一边走出他们的屋子,Mark转过身去,被Dustin吸引了目光转过头的Eduardo看着他马上眉开眼笑,无声地做着“我还好”的口型。

“你们真甜蜜。”年长的男人笑弯了眉眼。

他们握手道别,一个走向了妻子,一个走向Mark,Dustin欢呼雀跃,叫着Wardo跳上去就给了Eduardo一个拥抱。

“嘿嘿,怎么这么激动,”Eduardo拍拍Dustin的背部,挑起来眉毛,“为什么有股烧焦的味道。”

被他们遗忘在烧烤炉上的烤鸡腿和烤翅……哦,天啊。

 

这天派对结束时已经是傍晚了,朋友们一一道别,Mark的父母亲也带着Beast进了屋子休息,留下Eduardo和Mark收拾残局。

Mark一手拿着垃圾袋,一手戴着手套在捡垃圾。

Eduardo突然笑了起来。

“怎么了?”Mark抬起头来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去继续作业。

“你以前可是一点家务都不会做的,”Eduardo清洗着烧烤炉,满手泡沫,“从小都有保姆照料啊。”

“嘿,说得好像你不是一样,”Mark轻轻踢他一脚,“我有更好的事情要做。”

“噢——那怎么现在又做了?”Eduardo检查炉网,“烧焦的都黏上去了,真难清。”

“这不就是生活吗。”Mark也凑上去看了一眼,捡起放在地上的铁丝球,“用这个。”

Eduardo笑出了褶子,接过来,趁机偷了个吻,“嘿,谢谢,我是说,不只是为了这个。”

Mark哼一声,耳根却红了,近距离看了看Eduardo,又在那唇上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我爸,我是说Edward——”

“他揍了我一顿,”Eduardo说着咧开嘴笑了起来,“一走进门就拉着我的手把我扯到他那里去,按着我的肩膀用膝盖顶我的腹部那种,我好不容易才缓过来……哦不,别这样的表情。”用手臂把Mark拉近,就着这别扭的姿势Eduardo把吻印在Mark额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我觉得他打得很好。他一定很爱你,知道有人这样爱着你对我不是件坏事。”

“哼,你就是活该。”

他的声音闷闷的,引得Eduardo笑了起来,“对,是活该。”Eduardo低下头去让他们额头相抵,轻声说,“我不想发无用的誓言,但我会努力的,这是我们的家,你和我的。”

Mark盯着他看,过了几乎半分钟才突然开口,“我也会努力的,”Eduardo挑起眉毛,Mark面无表情地继续说,“我是说,我会努力不那么忙的,会回家,会跟你在一起,会听你抱怨你的工作,和你一起吃饭,约会,蜜月,随便什么东西,”他自顾自点点头,“可能成效不大,但——”

他的话被一个吻打断了,这次不再是浅吻,Eduardo的手臂让他再没有逃脱的余地,用上了嘴唇牙齿舌头,动员了所有神经细胞上皮组织去感受,缓慢地纠缠,直至疼痛。

 

这一次他们做好了准备,去面对漫长的岁月。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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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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