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拉玛 —

【TSN/EM】七年之痒 8

即使早就不再编程,Mark仍然喜欢把自己的位置放在他的员工、他的程序员们中间;当他开始专注于工作时就不再有人能轻易打扰他了,世界浓缩到只有这一小块,绷紧的皮肤,微皱的眉头,微张的嘴唇,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这样明亮。

Eduardo一步步走近他,直到能看清他眼角细微的皱纹。灯光在Mark的眉骨、鼻梁和颧骨上打上光影,浅浅的胡渣沿着下巴分着,他仍然微微佝偻着身子,缩起来的模样就像要把自己淹没在电脑世界中。

Mark。

Eduardo把声音锁在了喉咙里,嘴巴张开又咧开微合,胸腔震颤着听不清声音,在人来人往中几不可闻。

Mark却突然抬起头来,他们在这几步路的距离里看向对方,一愣,一愕。

“噢,”Mark猛地站起身来,低下头把桌面的文件归拢又分开,各自调换位置摆好后才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已到跟前的Eduardo,“你来了。”

“嗯,”Eduardo挤出一个笑容,伸出手去又半道收回来拢着自己的头发,“来接你去吃饭,哈哈,我在Mélisse订了座,他们的虾不错,你会、我想你会喜欢的。”

“哦,好,”Mark点点头,咬着嘴唇,左右看了看发现员工们都在看他们,马上瞪了回去,“你等等,我跟Alex交代一下。”

“好,我——我等你。”

Eduardo的手轻轻拍过Mark的手肘。

 

*

 

Mélisse是典型的高级法式餐厅,绅士们西装革履,女士们雍容华贵,Mark一身T恤牛仔裤球鞋颇能赢得回头率——但Mark就是Mark,对吧。

Eduardo笑着为Mark拉开座位才坐下。

这并不是靠窗的座位,相反的,几乎是在角落里,恰到好处的装饰和盆栽把他们和别人隔了开来,这是Eduardo最喜欢这里的地方,私密性。

“你知道你不必这么做对吧。”待Eduardo点完餐,Mark喝了一口红酒才开口。

昏黄的灯光柔和了眉眼,Eduardo半撑着下颚看着Mark,“我想这么做。”

“我不是说拉椅子的事。是这一整个事情。”Mark耸耸肩膀,脸上却不是惯常做这个姿势时的面无表情,他也看着Eduardo,几乎是微笑着的,“Dustin说你这几天过得很糟。”

Eduardo放下手,笑容如潮水般褪去了,沉默了一会儿,又浅浅地笑起来,“是挺糟糕的。Dustin揍了我一拳,Chris还臭骂了我一顿,你真该听听,我都没想过他会有这么大的肺活量。”

“我可是跟他共事了几年的好吗,”Mark嗤笑一声,“可会装了,其实一点就炸。”

他们都笑了起来。Eduardo看着Mark左边脸颊上的酒窝,轻声说,“你过得也不太好吗?”

Mark点点头,“不太好。”他顿了顿,补充,“但我会熬过去的,别担心我。”

“别这么说,”Eduardo又笑起来,眼眶却红了,低声问,“为什么要在这里呢,Mark。”

“在这里,”Mark环视四周,侍者笔挺挺站在不远处,隔壁桌坐着光鲜亮丽的一男一女也在低声交谈,听不清声音,“至少我们还能保持体面啊,Wardo,你看,就算我还穿着这些衣服,”他低头拉了拉领口,把衣服摆弄正了,“也知道什么叫做‘体面’,知道做个体面人了。”

侍者送上熏鲢鱼,他们道过谢,Eduardo垂着头说,“那时候那么年轻,转眼就是这样的年纪了。”

“加起来早已经过半百了。”Mark拿起餐具,低笑一声,“我认识你的时间似乎也要比我不认识你的时间更长了。”

“还要四年,”Eduardo看向他,“Mark,还没到呢。”

他们就这样看着彼此,视线胶着,直到送汤的侍者打断了他们的沉默。Mark闭上双眼,把放在餐桌上的手收回来,低声说了些什么。

“Mark,”Eduardo探前去,“你说什么?”

“我说,”Mark睁开眼睛,“我说,你能得到更好的。”

“你真的不必做这些,Wardo,你只是,”Mark眨着眼睛笑了笑,“只是太好了。你应该有更好的,明白吗?”

眼泪滑出眼眶,沿着脸颊直坠在地。

“别哭,Mark。”Eduardo低哑着嗓子说,伸手擦去Mark脸上残存的泪水,“我已经得到最好的了,只要你不离开我,只要你……”

他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眼泪从指缝间渗出。他的肩膀颤抖着,他们的肩膀颤抖着,透过眼泪去看似乎一切都失了真。在这个无声的角落里他们只是这样坐着。

Eduardo。Mark。Eduardo和Mark。

他们忽然又都笑起来,灯光在眼泪上反射出光芒,拿起餐巾Mark一边擦一边笑着说,“一开始只是心不在焉。”

“对,只是心不在焉,”Eduardo也拿起餐巾,“我以为,我以为你不会发现。”

“知道我是怎么发现的吗?有一次我工作过头了,抬头看时已经过了我们约定的时间,我很着急怕你担心,你知道,我似乎把你吓坏了,你最紧张我有没有按时吃饭睡觉的——可那天你不在。”

Mark放下餐巾,喝了一勺汤。

“我不记得了,”Eduardo看着他,“你没告诉我吗?”

“我没在意,Wardo,”Mark回视着,脸部刀削一般的线条在柔和的灯光下不可思议的温柔,“我们总是这么忙,也许你只是忘记了呢,也许,是我忘记了呢。”

Eduardo点点头,问,“然后呢。”

“然后是越来越少回家,”Mark喝着汤,含糊不清地说着,“即使回家了也越来越晚回来。”他耸耸肩膀,“不像我,你总是能有好多朋友。”

咽下一口汤,Mark偏过头看着Eduardo,“你还是以为我没发现吗?”

“不,”Eduardo摇摇头,深吸了一口气;侍者送上焗蜗牛,给两人的酒杯都添了酒,“我以为你不在意,或是我在假装你不在意。你看起来就像是有忙不完的事情,有时候我回到家只能看到Beast——”

“你也很忙,”Mark打断他,“Wardo。”

“是的,是的,我也很忙!”Eduardo放下刀叉,“对不起,我不止欺骗了你,我还欺骗了我自己。”

Mark端起红酒杯灌了一大口,Eduardo拿起红酒给他倒上,他又清空了一杯。

“告诉我你还发现了什么,”Eduardo也灌下一杯酒,“在——在你坚持要离婚之前。”

“我什么都没发现——都是错觉!Wardo,你半夜回家时身上陌生的香水是意外,你不见人影的周末是因为你的工作,他和我说话时走神是因为太累,你那些莫名其妙的笑容只不过是因为哪个我没听说过的笑话。我没那么在意——我以为我不在意的,我以为我更在意我的工作。”Mark轻轻把酒杯放下,“直到我发现你骗我说你去出差了,直到我看到那些照片。”

Eduardo闭上双眼,张口好几次才发出声音,就像喉咙被沙子磨砺过,“现在——我辩解的话还有用吗?”

“我不知道。”

Mark靠进椅背里仰头看着天花板,喃喃地重复,“我不知道,Wardo,我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餐厅的小提琴手开始了他的演奏时间,不知名的曲子舒缓、悠扬而不乏浪漫,可惜到了这角落听得不十分真切。侍者无知无觉,面无表情地上他们的主菜,洁白的瓷盘上大虾被料理得精致、可餐。

“那个女孩,Ellen,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不,我不想知道,”Mark长舒一口气,“只是在那个时候她恰巧出现了,不是她也会有第二个人,又一个女孩,或者一个男孩,之类的。”

“Mark,”Eduardo轻颤着抓住Mark搁在桌面上那只冰凉的手,低声呼唤,“Mark。”

Mark没有看向他,也没有收回自己的手,他的眼睛没有聚焦。

“你说的爱,那所谓的唯一,真的还是我吗?”Mark的声音几乎沉到了谷底,“Wardo,你总是太戏剧化了,不要让愧疚蒙蔽了你。”

“当然——”Eduardo收紧了手指,“当然是你了,当然是你,只有你。”

他用力地闭上双眼,再睁开,直直看向Mark。

“这不是愧疚,Mark,我是走得太远了。”Eduardo短促地笑起来,“你明白吗?那时候看起来就像是,就像是一切都是枯燥的——我们、我们都这么忙,我不再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了,外面看起来要好得多,要有趣得多。”

他把Mark的手拉到唇边,吻上食指,吻上中指,吻上无名指,吻上尾指。

“你说得没错,她恰到好处地出现了,漂亮,温顺,善解人意。那时候看起来一切都是好的。”Mark微微挣扎着,Eduardo却抓得更紧了,他摇着头,“然后有一天早晨我醒过来,看着你睡在我的身边;你无知无觉,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看起来那么天真,那么美好,那么——那么让我想吻你。”

Mark看着他把额头靠在自己被握住的手背上,说话时的震颤沿着相触的地方传了过来,几乎把人烫伤。

“我就去吻你了,我把你吻醒了,说实话那味道可真是一点都不好,”Eduardo的肩膀颤动几下,“可你对我笑,你问我,怎么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

“我突然发现我走得好远啊。我很怕,Mark,我很怕我再也找不回你了。”

“我或许——或许真的很喜欢她,”Eduardo哽咽着,无声流淌的眼泪浸润了Mark的指尖,“但当我想要全心全意去爱什么人,和他一起生活、一起白头,Mark,我只能想到你,这世上我想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离开你,求你,Mark,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小提琴曲高潮已至,戛然而止。

沉默蔓延就好像再也不会有人说话了,Eduardo始终低着头,他不看Mark,也不看自己,只要他还能吻着Mark,所有快乐和悲伤就会远离他们。

“我、”Mark胡乱擦着脸上肆虐的泪水,“我明白了。Wardo,给我一点时间,我需要——我需要这个。”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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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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